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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

南方的蜜橘花啊北方的沙枣花

周姨家的后院种了两株树,一株是沙枣树,另一株也是沙枣树。这树挺丑的,浑身是刺不说,叶子也是灰绿色的,实在不招人待见。周姨说,别看沙枣树不好看,它防风固沙的本领好着呢。后院儿是沙地,先用沙枣树固固沙吧。大西北的风沙那是真大,尤其春天,北方的春风不像南方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,是清新温婉的二八少女,北方的春风,是“漫卷狂风蚀春色,迷梦黄沙掩碧空”,有横扫千军,攻城略地的气势,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赶跑冬天。北方的春天来得着实不易,也更加的撩人心醉,当双燕归来细雨中,春天也到了尾巴上,沙枣树终于舒口气,缓缓绽出春色,沙枣花也不起眼,是淡淡的黄,花儿挺小的,但是浓香扑鼻,花香把周姨家的小院子填得满满的,那香浓而不烈,呼吸一下,五脏六腑都觉得舒坦。周姨说,这沙枣花很像家乡的橘花,别的花都快开尽了,它才开花,模样也不起眼,但是花香扑鼻,远远的都能闻到,是别的花比不了的。

多年以后,我调回老家工作,巧不巧正赶上橘花开花,走哪儿都是香气扑鼻,我问同事,什么味道,这么香,同事说,橘花呀,说真的,老家是蜜橘之乡,到处可以见到橘树,可我真没见到橘花,同事说,你要走进了看,花都是藏在叶子下面的。嗬,还真是的,花是白色的,有点羞涩的躲在叶子下面,原来这就是橘花啊,花香幽幽的,有点儿甜,闭上眼,深深的呼吸,嗯,五脏六腑都觉得舒坦。忽然想起周姨说的话,在那遥远的北方,沙枣花也该开了吧……

周姨和我父亲都是第一批支援宁夏的浙江支青,周姨是路桥人,父亲是海门人,都隶属于当时的黄岩县,是同乡。周姨对同乡特别关照,我们都亲热的唤她一声周姨,这几乎成了她的专属称呼,只要一提起“周姨”,熟悉的人都知道,哦,就是那个像电影演员田华的人。周姨年轻时长得真好看,笑起来好看,生起气来也好看。照说,漂亮的人都喜欢照镜子,可我从没见她照镜子,我们几个小姑娘如果在镜子跟前晃一晃,都会挨她批评的。她特别能吃苦,成天忙里忙外,听周姨的女儿琦说,她偷偷翻过母亲年轻时的日记,满纸都是建设祖国的豪言壮语和忠于毛主席的真挚誓言,因为怕结婚早耽误工作,还愣是让郭叔等了她五年!

琦的外婆当年从黄岩嫁到路桥,满载嫁妆的小船把南官河都排满了,场面甚是壮观,这让琦一直津津乐道,可她不知道的是,民国时,黄岩城内河道纵横,河两旁遍植橘树,小船轻快的穿行在河面上,两岸橘林似锦,那场面岂止是壮观呢,想想都醉了。

周姨和郭叔的婚礼想来应该没有这样的排场,不过他们的感情极好。记得一个暑假,我在周姨家小住,那时候午饭后有小说连续广播节目,当时正在播张贤亮的《男人的风格》,有一次我们几个孩子听得入了迷,没有按时午休,周姨发现了,她走过来先是默默看了我们一眼,我们都以为要挨批评了,结果周姨什么也没说,走了出去,又扭转身进来,问道:“你们觉得什么样的人是男子汉?”,我们相互对视,不知怎么回答,周姨笑了,“你爸爸虽然个子不高,但在我心中,他就是真正的男子汉!”说完就走出去了,我们相视而笑,那时候才只有十几岁,可是对爱情已有朦朦胧胧的感觉,周姨的表现彻底颠覆了我对她的最初印象,后来,当我回忆起周姨,总会想起她那天的样子,像橘花一样羞涩含笑的样子。

郭叔那时候已经是厅级干部,但在周姨面前,他跟我们几个孩子一样听话,周姨有时候会让郭叔扫扫地,说开会坐久了要活动活动,但仅此而已,别的家务活,周姨是不舍得郭叔做的,家里家外忙碌的都是周姨,郭叔一有闲就想着搭把手,但常常被周姨阻止,说工作辛苦了,要多休息,郭叔如果执意要帮忙,周姨会生气的,这时候郭叔都会乖乖放下手中的活,但他也拦着周姨,招招手叫儿子:“郭晖过来”……

郭叔离休后,陪着周姨回到了老家生活,记得,有一次我去椒江看他们,郭叔悄悄告诉我:那家伙,吃不惯呢。郭叔是陕西人,最喜欢羊肉面,酸汤水饺,可在“无鲜勿落饭”的台州,海鲜和米饭才是主流。这对于吃了一辈子北方面食的郭叔来说实在是个挑战。

可是郭叔一直陪着周姨住在老家,直到后来身体出了状况,周姨认为是不适应南方气候的缘故,这才又回到了宁夏,回程之前,郭叔和周姨来黄岩看我,正是橘花盛开的季节,花香一阵一阵的飘过鼻端,周姨留恋的说,好香啊!……

听说,橘花的花语是新娘的喜悦。你别说,还真像。细小的洁白的花朵,掩映在绿叶之下,似露还藏,满怀羞涩,还真像娇羞的新娘。也许,在周姨和我父亲他们这些支青的心中,家乡就像是橘花吧,是他们心中永远的新娘!

今年是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纪念日,我的父亲已经看不到这么热闹的庆祝场面了,那天看电视,一时感慨,给郭叔周姨打了电话,恰巧琦也在。琦在深圳,妹妹在上海,哥哥在宁夏,和我家里一样,兄弟姐妹都分散在全国各地。支青的后代不少都是这样,只是苦了家里的老人。琦说,父母都老了,尤其父亲生病后生活不能自理,两人都非常辛苦。琦说,那天,和母亲一起帮忙给父亲洗澡,父亲突然说:“老周,你的手臂怎么了,怎么没肉了!”,常年劳作,母亲的手臂不再像过去那样白皙圆润,母亲看看自己的手臂,半天不响,随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:“老了……”琦讲话的口吻淡淡的,但我知道她在克制内心的波澜!

“你听过《父亲的散文诗》么?”那天琦突然问我,“听过,最喜欢这段:……这是那一辈人留下的足迹,几场风雨后就要抹去了痕迹,这片土地曾让我泪流不止,它埋葬了多少人的辛酸往事……”忽然就哼不下去了,电话里一阵沉默。

我喜欢南方的蜜橘花,我也喜欢北方的沙枣花,这一南一北模样普通却又奋力绽放春色的花,总会让我想起当年支边的父辈们,他们身上质朴、坚韧、顽强、奉献的精神,多么像那长在沙漠中的沙枣花,不管环境多么恶劣,也要努力绽出春色!

我似乎又回到了周姨家的小院,听见周姨对我说,这沙枣花真像家乡的橘花,别的花都快开尽了,它才开花,模样也不起眼,但是花香扑鼻,远远的都能闻到,是别的花比不了的……

听说,沙枣花的花语是守望、惜别!

作者简介:王雪梅,女,浙江台州人,现供职于台州市黄岩区传媒集团,主任记者,入选黄岩区拔尖人才,台州市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和浙江省人才工程,台州市政协委员。业余爱好写作和书法,喜欢用手中的笔记录眼中和心中的美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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